红赭石。

骨瓷洁白的胖嘟嘟茶壶与茶杯放置在托盘上。
精致可爱的点心与奶油蛋糕摆放满三层。
香甜的气息与优雅的茶香交织。
围绕圆桌放了七把椅子。
只有你坐着的高背椅和空荡荡的六把椅子。
一只雪白的猫头鹰从远处飞来，扑棱棱的翅膀拍打着落在了你的椅背上，丢下咬着黄铜钥匙，
便化作了黄沙扑簌簌消散。
躲在森林里的小精灵们在窃窃私语：
看呀
七个魔女
死去了六个
只剩下最后一个魔女C
可怜的魔女C
再也没有可以坐下喝茶的朋友！
脚底下蹿出的黑影眨眼间膨胀变大，冲他们张牙舞爪，吓得胆小的小精灵们瑟瑟发抖，哭着四散奔逃。
你将茶杯放回碟子上，将兜帽重新戴上，裙摆在离开时扬起的弧度染上了一丝香气。
……
歪扣在红发上的海军帽、洁白的衬衫、黑色的背带短裤、一尘不染的皮鞋。
面前站着两个从长相到穿着都如出一辙的小少年。
你弯下腰，分别在两人的颊边印下一吻。
他们拎着书包，朝你挥手告别，登上去往学校的校车。
从脚下涌动的阴影里凝聚出一只手臂，也恋恋不舍地冲校车开远的方向挥动。
将另一个孩子带回来并没有花费你多少精力，不过由于拒绝进食，你的力量正在逐渐衰退，找到他颇为耗费了点功夫。
听了你的幼崽结结巴巴的哭诉后，你舔去他眼角的泪珠，轻柔地抚摸过他柔软的红发。
额头相抵，闭上眼，你就能感受到自他翻腾的情绪里不断传递来的信息。他的灵魂在哭泣着渴望另一半的回归，循着这千丝万缕的联系，你在千里之外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个孩子。
小孩子刚沐浴过，血肉的气息压根无法被微弱的沐浴露香气掩盖。
　……好香，真想咬一口。
　　这细嫩白皙的皮肉，只要轻轻一咬，就会刺破皮肤，沁出血珠。
　　隔着那一层薄薄肌肤的香甜血肉气味就会疯狂地涌进口腔，食欲和色欲一同暴涨
你痛苦又陶醉地埋在他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感觉那一丝丝香甜的气息都被吞下胃部萦绕不散，才不舍地松开了他。
养小孩是很花费心思的。
要为幼崽布置舒适的窝，准备可口营养的食物，还有注意他的心情，免得他在寂寞和孤独而发疯自杀。
为他整理好过大而松垮的衣领，将惴惴不安的幼崽按进温暖被窝里，你对他微微一笑。
“晚安，我保证明早一睁开眼就会看见他。”
最后一个字吐出唇齿间的瞬间，无数黑色的丝缕缠上你的四肢，化作了一件宽大的黑袍落下，无声罩住了全身。
你沿着黑夜一路前行，光怪陆离的灯光扭曲成身边的鬼影憧憧。
最后你在一片黑暗里找到了那个孩子。
同样的红发、白皙的皮肤以及金色的眼眸。
你弯下腰看他，他在沉睡中依旧皱紧眉头，喃喃着你的幼崽那人类名字，睡得极不安稳。
他和你的幼崽长得一模一样，却更为强壮。
回想起抱住saeran时，他隔着衣料那消瘦的身躯，全是咯人的骨头。
孩子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，看清了你俯下身凑近的苍白容颜与周身萦绕的黑雾。
你笑了起来。
“想见到saeran吗？”你轻声问。
金眸一瞬间睁大，充满了警惕。
“你是谁？！”他大声问。
你朝他伸出手，骨节凸起的十指像是森森白骨。
“来吧，然后你就可以见到他。”
他紧抿着唇，眉头深深皱起。
金色眸子沉郁到深不见底，最终，他颤抖着握住了你冰冷的手。
“你是魔鬼吗？”
他的声音染上一丝战栗。
黑色长发在背后无声地飞涨狂舞，突如其来的黑雾扑上来笼罩住两个人，彻底吞噬掉任何一丝光线与声音。
你抱住他，将他深深地保护在怀抱里。
“不，我是魔女。”
你在他耳边低声说道，身旁是纷飞变化的场景。
光线在飞速地穿梭里被拉成长长的一道河流。
“唯一不死的魔女，C。”
抵达落脚处时，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。
一看见你裹着黑暗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，压根没有办法安心睡觉，趴在窗台上望着门前马路的少年回过头，顿时眼前一亮，冲了过来。
你松开手，怀里的孩子跌跌撞撞出现，正好被冲上来的兄弟扶住。
“saeyoung……”
幼崽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，金眸蒙上一层水雾，紧紧抓住兄弟的手臂。
你一指头戳在那个尚在震惊还不忘戒备的孩子眉心。
“saeran，带他去洗干净。”你故意露出洁白的犬齿，微微一笑，“太脏的孩子我吃不下。”
…………
“…议员？青瓦台？”
看着眼前邋遢的女人保持着瞪眼的姿势仰面倒下，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。
你吃掉了她的大部分记忆和情绪，醒来以后她大概会纯洁无瑕得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。
整理着脑海里刚接纳的记忆，指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打在裙摆上。脚下扭动的黑影不敢打扰沉思中的你，可是对食物的渴望让它们狗胆包天，竟然敢趁你不注意悄悄向地上昏迷的女人蔓延过去。
在黑影张开大口啃噬女人的脚之前，察觉了的你不耐烦地一跺脚，黑影嗖的一声缩回了你的斗篷里。
饱含浓郁的贪婪与激烈情绪的人类是最爽口的食物，就好像挂在橱窗里的一只刚出炉的烤鸡一样酥香流油。
你饲养的两个幼崽生父似乎是人类里颇具地位的存在。
不过那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，年少轻狂的时候你最喜欢猎杀那些自称尊贵的人类，其实味道尝起来和平民也没什么两样。
现在的你果然是老了，对食物的鲜美没那么特殊追求了，甚至开始绝食，把牛排当成宠物来饲养。
想起家里的两块鲜嫩小牛排，你叹了口气，重新戴上兜帽，继续这一晚的善后之旅。
前几天被一对陌生的男女找上门质问后，你才慢半拍地想起还没有解决……用人类的话来说，收养手续？
正好饿得头昏眼花，几乎要失去离职暴走的你撞上了那个金发女人，你毫不客气吃掉了她所有的情绪——这个人类内心的黑暗简直源源不绝，藏在一张假装正常的表皮下，就像一只皮薄水足的香甜水蜜桃似的。
若非忌惮引起什么骚动，你都想把那个金发女人留下来圈养，当做你的储备粮食了。
不过，你饿过头一次吃得太多，那个女人回去以后醒来，她的同伴可能会发现她失去了很多记忆吧。
你心虚地想道。
吃了一圈——主要是幼崽们的生父那边都是贪婪、恶毒、虚伪的情绪聚集体，你走进那栋大楼就跟走进了糖果屋一样，神清气爽、胃口大开，最后吃得连黑影都懒洋洋打饱嗝的地步，才慢悠悠走了出来。
回到落脚处，两个幼崽已经睡着了。
即便是在睡梦中，他们依然紧紧握住彼此的手，一刻也不肯松开。
冰凉的指尖拂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，你压制住沸腾的杀意，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轻声哼唱起缥缈的歌谣。
你并不懂那些人类才拥有的纤细感情。
他们是从母亲的子宫里孕育诞生的，也许这是血肉之躯赋予他们的特权。而你这样不知从哪个深渊扭曲的黑暗里爬出来的魔女，即使披上了人类的外皮，也无法理解拥抱的温暖。
你被人类的感情所吸引才如此深深着迷，甚至想到假如不再吃人，是否你也能得到爱这样荒谬的想法。
日升月落，晨光照耀大地。
醒来的幼崽们揉着惺忪睡眼，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，金色眼眸半睁半阖，脸上写满了困倦。
你一一在他们的眉心印下轻吻。
从今天开始，你也可以和人类一样。
爱，享受着被爱。
“因为家里的人口增加了，所以今天我们要搬家。”
吃早饭的时候你握着一杯茶，对还在和煎蛋与培根做斗争的两个幼崽说道。
“我们要搬去哪里？”saeran问。
相比起他的茫然和好奇，saeyoung看起来更加警觉。他放下刀叉，紧张地问：
“是那个人找到了吗……？”
你朝他微笑，露出一排洁白锋利的犬齿。
“其实除了口味重了点……味道还是不错。”你评价道。
Saeyoung眼神复杂。
“好了男孩们，放下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。”你用扇子啪地一下打中企图从盘子里偷走saeran一块培根的黑影，它们抖了一下，委委屈屈地缩回你的袍子底下。
Saeran好奇地盯着它们，甚至弯下腰，试图用手中一块黄油面包勾引它们出来。
黑影化作的细长手臂害羞地扭动了一下，才嗖的一声叼住面包，头也不回地窜回你的脚边。
“它们是活的。”
对上男孩的眼神，你好心情地解释道，顺手将手里的茶杯朝外一泼——黑影猛然扑了上来，张开大口嗷呜一声将红茶全部包住一滴不剩。
碰上搬家这样的大事情，男孩们显然没了吃饭的心情。他们草草填饱肚子，飞快地收拾了餐桌，并排坐在沙发上，用两双相同的，好似金黄色流淌蜜糖一样的眸子期待地看着你。
你幸福地抱了抱两个孩子，才走到了客厅中央，早已用面粉画好的五芒星魔法阵之中。
弯腰揪住脚底黑影的脖子，叫它们吐出了六只黄铜钥匙，才松开手，让黑影又焉了吧唧地缩回你的袍底。
“saeran喜欢花，saeyoung喜欢……唔，真是具有挑战性的要求呢。”
你轻笑起来，长发无风自动。
随着脚下五芒星阵逐渐亮起刺眼的光，你张开双臂，斗篷在风中狂舞。
原本狭窄的客厅像是酵母发作的面团一样逐渐膨胀，一把又一把黄铜钥匙亮起又消失，最终融进了法阵强烈夺目的光芒之中。
风静了下来。
长发重新柔顺地披散在肩上，斗篷再度笼罩住纤细瘦长的身躯。
两个少年冲向窗口，惊讶地看着窗外行驶过冒着浓烟的蒸汽火车。
你走到了门口，手指抚过门上的七个精致雕塑。
“黑色的是你们的世界。”
你按下了黑色的雕塑，窗外的景色陡然一变，回到了最初那条种满了法梧桐的道路。
这也是你的坐标。
你转身朝saeran招手。
“过来。”
当他褪去迟疑，慢慢走过来，握住你的手时，saeyoung也从另一边走来，被你笑着牵住了。
“看好了，接下来是给saeran的礼物。”
绿色雕塑缓缓自动下沉，伴随着门咔哒一声打开，一缕光线透过缝隙照在了三人的身上。
在打开的门外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野。
宛如海浪一般随着风朝此处涌来的草波层层叠叠，绽放无数鲜艳的野花，夹杂着花香的暖风从原野底层吹来，灌满衣袖，令三人的发丝在风中飞舞。
被这一幕震惊得久久无法回神，良久之后，被你牵着踏出了门，走在花海里的两个少年环顾四周，才勉强找回了语言。
“…欧尼是仙女吗？”
Saeran问。
你大声地笑了起来。
“不，我不是仙女。”
你眨眨眼，故意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我可是不死的魔女呢。”
你蹲下身，斗篷随之铺在了地上。
两个少年站在面前，红色的发丝飘扬在风中，身边是无边无际的花海。
你的指尖点了点saeran的心口，又叩了叩saeyoung的心口。
“我会吃掉你们的心脏。”
在你们死亡的那一刻，吞下你们的心脏，永远化作一体，永不分离。